隰州诗踪

王哲士

现时，我来到城郊，只见嫩柳初黄，春花乍开，溪水潺潺，莺歌燕舞，一派春和景明的景象。

我想起一首前人的诗：

“蹑屐骞庄去，风光又一新。

入村真似锦，映水总无尘。

莺语黄初闪，柳眠绿未匀。

山中花较晚，春尽始知春。”

骞庄——千家庄这是清代隰州知州钱以垲《骞庄看花因过明月泉、海架山四首》中的一首。骞庄就是今天的千家庄。透过这首诗，把一幅三百年前千家庄的春景图展现在读者面前，不由把人的思绪带回到那个时代的那个场景。

一首诗念罢，引出一个话题：那就是诗话隰州，或者说隰州诗话。

让我们一起走进隰州诗坛，看一看古代诗人笔下的诗里风光，歌外民情。

晚唐大诗人韩偓来到河东重镇隰州，是在唐昭宗龙纪元年（889 年）的春末。虽说晋西群山逶迤，道路崎岖，但山风清爽，野花烂漫，足以使他在山行困盹中悦目赏心。韩偓此行也许是公干，也许是受故交之谊的隰州刺史的邀请，并在新近落成的隰州驿馆小住，写下有名的《隰州新驿》及《隰州新驿赠刺史》二首。

隰州新驿

盛德已图形，胡为忽构兵。

燎原虽自及，诛乱不无名。

掷鼠须防误，连鸡莫惮惊。

本期将系虏，末策但婴城。

肘腋人情变，朝廷物论生。

果闻荒谷缢，旋睹藁街烹。

帝怒今方息，时危喜暂清。

始终俱以此，天意甚分明。

隰州新驿赠刺史

贤侯新换古长亭，

先定心机指顾成。

高义尽招秦逐客，

旷怀偏接鲁诸生。

萍蓬到此销离恨，

燕雀飞来带喜声。

却笑昔贤交易极，

一开东閤便垂名。

前一首应是在隰州驿馆与州牧（刺史别称）交谈时生发的忠愤之气的表达，后一首则是对州牧的盛情款待和对自身漂泊无着的感叹。韩偓处在唐末五代之际，他的诗冲破个人抒情言志的樊篱，将视角伸向广阔的社会现实，被人称为“唐末之诗史，晚唐之正音”。韩偓的隰州之行，是在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又遭权臣排挤，任河中府幕僚时的一段经历。一路上看到大唐气息奄奄的夕阳残照，心中涌起无尽的凄凉。作为一位忧时忧国的诗人，适逢知音，触景生情，心中的积郁一吐为快，便给隰州留下这两首传颂千秋的诗歌。这样一位深孚众望的诗人能来隰州，应是隰州的荣幸。即使是两首诗（也是迄今为止，我们见到的仅有的与隰有关的两首唐诗），也足以给隰州诗坛添上耀眼的光芒。

诗词酬唱是古代诗人的交友之情和交友之道，翻开浩如烟海的诗卷，酬和之作比比皆是。到了宋代，一些在当时享有盛名的文学大家与在隰州任上的好友酬唱不断，使寂静的隰州天空响起阵阵清新的吟咏之声。杨亿有《作坊魏使知隰》，梅尧臣有《几道隰州判官》，欧阳修有《送王尚恭隰州幕》，晁说之有《寄隰州李九使君》《次韵和隰州李九使君见寄绝句》，张耒有《送刘季孙守隰州》等佳作传世。晁说之在《寄隰州李九使君》中写道：

隰州太守诗来好，

何事新诗不寄来？

岁暮异乡思里社，

山寒宿雪启樽垒。

数茎白发何堪照，

一寸丹心未肯灰。

唯有早归箕颖计，

暮酬朝唱不论才。

太守是刺史的又一个别称。诗中说道，善于写诗的隰州太守，为什么不见你的新诗寄来？时在岁末年尾，你身处异乡，能不想念远在中原的家乡？那里积雪不消，天气寒冷，应以酒热肠解愁才是。回首自己，虽然白发早生，不堪照镜，但那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总不会泯灭。既然天遥地远，书信难达，我们何不早归箕山颖水，那样就可以早晚酬唱，无所挂碍。这里的李九使君不是名字，李九是古人习惯对对方在家族中排名的称呼，使君则是对州君长官的尊称。晁说之在《谋归寄阳翟李九吕十四兄》诗中也提到李九，但不知这位李九究竟是何人，《隰州志》没有载入，史书也茫然无着。幸好这首温厚可亲且不自我消沉的诗留传了下来，

可见诗的魅力和穿越时空的力量是多么固久和可畏。

读了这些诗，是不是可以这样说：生活就是一首诗，生活就是一首歌。只要有生活，诗歌就有生命。

翻开《隰州志》，《隰州道中》、《过隰州》、《隰州书怀》这样的记游诗不在少数。那么，在诗人笔下，彼时彼地的隰州是个什么样子？通过他们的精到描绘，或许会领略到史书不曾触及或涉之不深的一面。

东风拂拂旆旌轻，

蒲邑西来百里程。

曲水环流如有意，

重岗面列似相迎。

（明·冯清《隰途遇雪》）

尾联以拟人之法描摹景观，别有意趣。尽管途中遇雪，仍挡不住走进隰州古郡、蒲邑故地的好心情。

远近土岗千万重，

高低陶穴两三家。

老翁知我观风吏，

也道民丰好岁华。

（明·朱钝庵《隰州道中》）

崇山峻岭中点缀三两窑洞，如万绿丛中一点红，颇有些抢眼。老翁是见官言好呢，还是实话实说，个中原委，非局外人得知。

地远经年客到稀，

偶乘春过亦光辉。

台中柏古烟时吐，

山外云晴鸟自飞。

（明·石玠《过隰州》）

“地远经年客到稀”，可谓一语中的。

收禾原上村翁担，

洗菜溪头少妇筐。

每向茅檐看作苦，

侏儒饱食几回肠？

（清·高孝本《隰州秋怀》之四）

农村生活小景，看似悠闲，却是恻隐之笔。那些饱食终日的权贵们，有否看到小民的辛苦？作者发出了这样的责问。

山环水绕净无尘，

一字平章只是贫。

绝少十千沽酒客，

相逢三五趁虚人。

蓬生圜室稀听讼，

林立荒祠惯礼神。

我爱天公工位置，

个中恰好贮吟身。

（清·隰州知州崔澄寰《到隰州作》）

今天谈论的诗歌，仅仅采撷隰州诗坛的一二花朵，不足以观全局。即使这样，精彩纷呈和清新鲜活的诗风歌语仍然扑面而来，一首首诗歌掀开一轴轴迷人的画卷，一篇篇佳作荡漾着时光的涟漪。我们沉醉其中，陶然忘怀，这就是诗歌的魅力所在。古体诗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，是历史最重要的文化载体之一。我县现存的古体诗，是宝贵的文化财富和精神财富，它散发出的隽永的艺术美，永远会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，在金山紫水中闪闪发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