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奎断案

张瑞元

作者手记

薛奎是我敬重的历史人物之一。二十多年前在县志办工作时曾多次接触过这些史料，第一，为薛奎的注重调查、干练果决而折服；第二，为隰州历史上出过这样一位刚正不阿的好法官而自豪。如果他是今人，我会是他的粉丝。碰巧的是，这次为《隰州寻胜》撰稿，又“遇见”了他，真是有缘千古也相会。

薛奎，字宿艺，绛州正平（今山西临汾）人，生于宋太祖乾德五年（967 年），卒于宋仁宗景祐元年（1034 年）八月。离开隰州后，先后任仪州推官、并州知州、秦州知州、益州知州……所到之处，力主亲民爱民；每遇升迁，州民力请留任。朝廷也很看重他，提升他任龙图阁学士，参知政事，很快又升任给事中，到了皇帝身边。他性格刚毅笃正，不与人苟合，从不阿谀奉承，对皇上也一样仗义执言。

他为政严敏清正，善解民疾，注重教化民风，乐于举荐人才，临事持重明决，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。他的嘉言懿行不胜枚举，不仅在当朝，就是在后世也广为传颂。薛奎生活在北宋初期，当时政治比较稳定，统治者还能励精图治，发展国力，所以给他提供了施展才能的机会。他一生对长者尊敬，对晚辈慈爱，生活非常节俭。死后，赐谥号为简肃。他的女婿、宋代大文学家欧阳修为他撰写了墓志铭，遗著有《薛简肃公文集》四十卷。

薛奎在隰州任内5 年，是他仕途的起步阶段，在他的辉煌人生里，只是短暂几年。但正是这短短的几年，却奠定了他一生的行状。我想为在隰州起步，名垂青史的薛奎尽一点绵薄之力，不只是为他的名声，更是为他千古不朽的业绩。

宋太宗淳化三年，也就是公元992 年，隰州来了位军事推官，他一干就是5年，到宋太宗至道三年（997 年）离任。按照宋代官制，军事推官就是军事法官，同时协助州长官处理州政，掌受发符移，分案治事，自然案件审理也在职内。这位军事推官二十余岁，又是新中进士，血气方刚，风华正茂。他品行端正、办事干练、不畏权势、疾恶如仇。一到隰州便微服私访，连破疑案，立决冤狱，人送外号“活神仙”。他在隰州所断案件不在少数，不可能一一保存至今。我们要说的案例，就来自史书记载。

今天，我们回顾这些案例，自然会想到断案者何人？他就是后来名震朝野的北宋名臣、身居一品宰相的薛奎。

张小翠“谋害亲夫”案

这是一桩前任留下的案子，案卷上批着“张小翠谋害亲夫，拟判死刑。”但不知何故久拖未决。

薛奎接过案子，先到民间微服私访，听到百姓对此案非议甚多，引起了他的重视，因此被列为他履职隰州公开审理的第一宗案件。

公堂之上，薛奎端坐正面，两班衙役侧立。

一声“传被告张小翠和原告上堂！”只听得铁锁当啷，一女子被带上堂来，跪倒在地。紧跟着一满脸黑油麻子的老头子也跪在一边，他嘴眼歪斜，不住地偷看那女子。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就是原告周财主。

薛奎闪目一看，只见那女子虽头发披散，面容憔悴，却长得有几分人才。就是这位19 岁的小女子，犯了谋害亲夫罪。面对老爷的问话，张小翠未曾开言就放声大哭。口喊“冤枉”，还说，面前跪着的这个老头不是她的亲夫，而是她们家的仇人。

薛奎听了，觉得奇怪，老头说他是小翠的亲夫，告小翠谋害他，小翠却说不是亲夫，是仇人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便让原告和被告从实招来。

原来，张小翠家四口人，除了爹娘还有一个哥哥。种着周财主的二亩三分地，每年除了交租，剩下的粮食只够全家吃三个月，因此，不能交全租数，每年都要欠他的租粮，年积岁累就有了几百担。前几个月周财主去张小翠家催讨租粮，一眼迷上年轻美貌的张小翠，竟不提催租的事，笑了笑就走了。

隔天，有个媒婆便找上门来，拿出20 两银子放在桌上，说是周财主下的定亲礼，让张小翠爹妈收拾收拾，过两天他打发车来接人。张小翠老爹张长富一听就火了，说：“我们好人家的闺女，能给他做小老婆！”就把媒婆撵走。

不料，第三天天刚放明，衙门的班房不问青红皂白，就把张长富带走。张小翠娘追上问为什么逮人，班房的人给了一个大嘴巴，把人打倒在地，张小翠娘又急又气就病倒了。

人若生歹心，神仙也难防。

改日，媒婆又找上门来，言说张小翠爹让县里弄走了，欠租的人是要打入水牢的，他那么大年纪，用不了三天两后晌，还不见了阎王！人常说，好汉不吃眼前亏，救大人要紧，还是护闺女要紧？再说了，小姑娘过去，给周财主生个一男半女的，不是把前三个婆姨全给顶了！何况周财主说了，只要你们答应这门亲事，欠租不要还不算，连二亩三分地也归了你家……张小翠救父心切，全然顾不得自己的安危。她横下心说：“空口无凭，立据为证，把我爹先放回来，我就答应。”

张小翠话一出口，不多时老爹爹便瘸着腿从牢监回来。第二天掌灯时分，周财主就打发媒婆和彩车来接张小翠成亲。夜深人静，宾客散尽，周财主来到洞房就动手动脚。张小翠抽出预先准备好的剪子猛地向周财主心口刺去，打算刺死周财主她再自尽。谁知周财主用力一档，只划破手指头，流了一摊血。就绑了张小翠送到县里，告了一个谋害亲夫罪，县里又解到州里，此案便被前任写了个死罪。因为事出有因，难怪一直没有问斩，拖到现在。

薛奎耐心听完，吩咐衙役把女犯人的锁镣都卸下来，并让人传张小翠的父亲张长富到堂对证。而后望了一眼周财主，于是就有了下面精彩的对话：

“你叫什么？多大岁数？家中有什么人？”

“我叫周文彬，现年62 岁，只有贱内和两个小妾，三房俱无所出。”

“你如果有儿，生下的孙子也都比张小翠大了。老不要脸的东西，有你这样做人的吗？”

“他欠我的租子，我娶他的女儿顶债，明媒正娶，有什么不可？”

“我且问你，你张口不离亲夫，可有官方文书佐证？”

“没有。

”“可有龙凤大帖？”

“没有。

“可有卖身契约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既然什么也没有，还口口声声说是亲夫，分明是倚财仗势，霸占良女，在本堂面前胆敢如此放肆。来呀！重责五十大板！”

只听“啪”、“啪”、“啪”连声响，周财主早被打得皮开肉绽，哭爹喊妈，求老爷饶命。

结果，周文彬立字据、画供：“所欠地租一笔勾销，小翠由他父亲领回去，再送上一百两银子，为他家压惊，赔偿张小翠家的损失”。

薛奎传人把周文彬抬回家去。又安顿张长富给小翠找个好婆家，好好过光景。案结了，百姓赞不绝口。若非调查在先，证据在手，那有这公堂上精彩一幕！